可怜相_作里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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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相

  秦岁铭腿上的伤口很深,山上又下着倾盆大雨,在雨水中泡了许久,现在血已经止住,但伤口周边都已经化脓,再不处理都有可能有溃烂的风险。

  他还背着纪乐瑾从山上下来,小腿的痛感早已麻木。秦岁铭知道自己受着伤,也知道是完全安全的情况,但他就是不放心把纪乐瑾交给别人。

  失而复得之后是种恐慌感,越珍视的人和东西,才会让人有恐慌感,那是对于秦岁铭来说很陌生的情绪。

  纪咏泽在不远处给人道谢,旁边是一个临时搭建的雨棚,挡住外面的风雨,秦岁铭坐在一个塑料椅,医护人员正在帮他处理腿上的伤口。

  没有伤到大动脉,但因为伤口太大,淋雨的时间也太久,清创和消毒的时候会很疼,尤其是处理化脓的地方时。

  秦岁铭不怎么怕疼,他只是紧紧地攥着纪乐瑾的手,眉头因为痛感轻拧着,视线却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别看了。”

  伤口处理了一半,趁着空隙时间。秦岁铭的手上用了点力,他拉着纪乐瑾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然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伤口有点恶心。”

  秦岁铭感觉到手心有点湿热,是眼泪的温度。他顿了下,把捂着纪乐瑾眼睛的手掌挪了下来,去擦他眼角的泪水。

  他低声问道:“怎么又哭了?”

  纪乐瑾从看到他腿上的伤口时好像就傻了,他被牵着的时候也不反抗,秦岁铭拿大毛巾给他擦头发的时候他也不反抗,连吃预防感冒的药时也不反抗。

  眼睛却始终湿漉漉,像是挂着散不尽的水汽。秦岁铭不问还好,他一问,纪乐瑾又忍不住地小声呜咽了几下。

  医护人员还在身边,他觉得有点丢脸,把脸往秦岁铭的肩上靠,然后抬手胡乱地去捂秦岁铭的眼睛。

  他闷闷地道:“你也别看了,看着好疼。”

  医护人员正好处理完秦岁铭的伤口,是个四五十岁的阿姨,长得很有亲和力。她站起来收拾东西,忍不住笑着打趣道:“你哥哥都没哭,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疼的应该是秦岁铭,纪乐瑾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心脏却有针扎般的疼,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他的耳廓通红,更加不想抬脸,秦岁铭按住他的后脑,替他解释道:“他就是有点爱哭,没关系。”

  医护人员也善意地笑了笑。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纪乐瑾竖着耳朵听了听动静,才慢吞吞地抬起脸。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回避秦岁铭的视线,但这次躲开之后又转回去,然后垂着眸小声地问:“疼不疼?”

  “不疼。”秦岁铭睁着眼睛说瞎话。

  “……”

  纪乐瑾眼角通红,他吸了吸鼻子,语无伦次地道:“你腿都伤得那么严重,你干嘛还要背我下来啊,明明有那么多人,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

  “以前都是我背你的。”秦岁铭打断他,他低声地道,“所以现在也只能我背你。”

  背着纪乐瑾的时候能听到他的呼吸,也能感知到他身上的温度。秦岁铭能知道纪乐瑾在,能感觉到强烈的安心感。

  纪乐瑾张嘴,刚想继续问几句,但有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他们的山边。纪正脚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手上还拿了两件厚外套。

  他今晩本来在去其他城市的路上,听到纪乐瑾不见的消息,直接开车掉头回来。

  到了的时候正好接到纪咏泽的电话,他又中途回家了一趟,安慰了唐薇几句,并拿了两件干爽的外套,一件给纪乐瑾的,一件给秦岁铭。

  “给你们拿了衣服。”纪正过来的时候注意到他们拉着的手,在这个场景下,牵手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他没太在意。

  “你们这湿衣服穿了多久了,快点先换上,待会回家赶紧先去洗个热水澡,我让薇薇给你们烧了点姜茶,多喝一点,你们有没有哪里受伤了?”纪正刚急哄哄地说了一大堆,现在看到秦岁铭腿上的伤口,担忧地问道,“岁铭你这腿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纪咏泽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问话,他不解地道:“瑾宝脚崴了,他伤着腿还把瑾宝从山上背下来了。”

  纪乐瑾有种又要被骂的直觉,他崴着脚也没办法逃跑,悄悄地挪了挪屁股往秦岁铭的方向靠。

  纪正本来也想骂他,但看到他脚踝明显肿了圈,又看着秦岁铭无声地伸出手护人的手,最后还是冷静冷静地去旁边待了一会。

  秦岁铭和纪乐瑾都伤着腿,区别在于一个很能忍疼,一个只要有一点点疼就要乱叫。

  纪正和纪咏泽一人扶着一个坐上车,他们身上还都湿着,坐上去之后坐垫也被打湿了。

  纪正让司机把空调的风打到最大,转过头询问秦岁铭:“岁铭要不跟我们一起回家吧?我让阿姨帮你收拾下客房。”

  秦岁铭的手放在腿边,他刚想开口拒绝,小拇指却被人小心翼翼地勾了勾。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的就是纪乐瑾葱白的手指。

  他像是有点犹豫和纠结,勾了一下之后就仓皇地挪开,但不敢逃太远,像是经历了针心理斗争,纪乐瑾又撞了下他的手背。

  纪乐瑾是在用这种别扭的方式示好,也是在暗示他。秦岁铭垂着眸,还盯着两人相触的手看,他“嗯”了声。

  纪乐瑾是这辈里最小的一个,他失踪的消息一传出来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他一进家门就看到坐在客厅陪着唐薇的阿姨们。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大姨一脸慌张地扶着先去洗澡,扶着他的时候还喋喋不休着,讲话的时候还带着特有的方言口音。

  “哎哟,我们瑾宝怎么办啊?淋了那么久雨衣服都湿了,赶紧快点去洗个澡,明天大姨给你炖个猪肘汤过来,吃什么补什么。”

  纪乐瑾被她扶上楼洗澡,无助地回头看。秦岁铭不要纪咏泽扶,他能忍着疼把人从山上背下来,现在爬楼梯这点疼更能忍受。

  他没办法多问秦岁铭几句,人就已经被大姨扶进了浴室里。他大姨还不放心,给他在外面拿完干净的衣服才走。

  崴着脚洗澡不方便,纪乐瑾只匆匆地冲了个澡,换上干爽的衣服时终于舒服了许多。

  他了解自己的体质,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觉得没有发烫才把手松了下来。

  床头柜旁还放着唐薇端上来的姜茶,纪乐瑾拿着杯子啜了几口。他不太喜欢喝这个,感觉嗓子都被辣得有点疼,不过还是皱着眉喝完了一杯。

  可能是觉得他崴着脚下来不方便,阿姨们和唐薇全走了上来,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搞来了张轮椅,就让纪乐瑾坐。

  纪乐瑾在人群里看了眼,像是不经意地问:“秦岁铭呢……”

  “岁铭在客房,我刚去客房看过他,让咏泽给他拿了套没穿过的干净衣服,也给他送了碗姜汤。”唐薇叹了口气,弹了下纪乐瑾的额头,“他腿上的伤真的很严重,我刚给书沁打电话说了声,她现在人在外面只能明天过来。”

  “你要好好谢谢人家岁铭,知道吗?每天还冲别人发脾气,现在知道他对你多好了吗?”

  纪乐瑾被她说得说不出话,他很少有被骂了还觉得不委屈的时候,现在却没这个情绪,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他被宠坏了,到现在才明白自己在秦岁铭这里有多重要。因为太重要,所以秦岁铭才能义无反顾地独自爬上山;因为太喜欢,所以秦岁铭才能一声不吭地背下来。

  在滑坡之下看到秦岁铭的时候,很难讲清楚那是一个什么心情。他先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秦岁铭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很快,纪乐瑾又觉得理所当然,秦岁铭应该在这。好像他每次需要秦岁铭的时候,秦岁铭他永远都在。

  不得不承认,秦岁铭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时,纪乐瑾真的不怕了。这是积年累积产生的信赖感,超过人类一些本能的恐惧心理。

  纪乐瑾跳着腿坐上轮椅,他结结巴巴地道:“我去、我去看看他……”

  他们家平时没有什么外住的人,只有三间客房。一间是给纪咏泽的爱人准备,一间是给纪乐瑾的爱人准备,还有一间是给客人准备。

  纪乐瑾推着轮椅往第三间走,打开门的时候里面却是空无一人。他抱着点怀疑的心思,往第二间客房走。

  果不其然,纪咏泽这个不靠谱的带错了房间。

  秦岁铭竟然还没洗澡,可能是怕把床弄脏,他孤身一人坐在椅子上,小腿上还包着纱布,看起来行动非常不便的样子。可能也是因为伤口不能碰水,所以一直没去洗澡。

  他的身上还穿着湿透的衣服,上衣和裤子上都沾着泥土。听到开门的动静,秦岁铭转过脸看了过来。

  可能是因为秦岁铭平时在他面前的形象都太完美,他无所不能、说一不二,没有过现在那么狼狈的样子。

  强势的人显出那么一丝丝脆弱感,那种冲击感比黑白配色更加强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纪乐瑾的心脏却仿佛被击中了一枪。他竟然觉得秦岁铭有点可怜相。偏偏这份弱势仅有他可见,他在秦岁铭心里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离那么远干什么?”秦岁铭问,“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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