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多大点事_筵席以外【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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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多大点事

  农村的深夜黑天墨地,路是一点也看不清的。唯有云层中透出来一点月光,白凛凛的,反而更显得冷。

  赵白河也不知道能去哪,茫无头绪晃荡一阵,田坎山坡竹林草地边界模糊,似乎都有走过。直到脚下猛然踩空,半个身子都歪了一下,再定睛看,眼前已是坡下的河岸,河水声这时才在耳中慢慢放大,与雨声风声搅成一团分不太清。

  不尽的冷雨细密飘卷到脸上,赵白河伸手一摸,便是一手的潮润寒湿,总觉得跟眼泪似的。

  艰难捱到第二天清早,赵白河才拖着虚飘委顿的步子,回屋收拾行李。

  “小白,这么早就又要走了啊。”外婆睡得早起得也早,从后头叫住了走到门槛边的赵白河。

  赵白河一夜没合眼,脑子又胀又疼,可在外婆面前仍吃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外婆,城里还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了。”

  外婆点点头,又说:“小白,你和檐檐是两兄弟,不要闹矛盾。”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赵白河骤然僵呆在了原地,过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没有,我和他关系好着呢,哪儿能有什么矛盾。”

  外婆仰头瞧着赵白河的笑脸,却只说:“小白,你不开心了。”

  “哪有。”赵白河尽力打起精神,“大过年的,开心得很呢。”

  从不耳背的外婆,这次却像没听见赵白河的话一样,从裤腰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包:“你不开心,外婆给你点钱花好不好,你今年回来,都还没给你发压岁钱……”

  外婆皱襞交错、遍布着棕褐色老年斑的双手,颤巍巍一层层解着布包,赵白河看着,只觉得眼下有些发酸。他赶紧按住外婆:“我都这么大人了,还发什么压岁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白河从自己裤兜里摸出一沓子零钱,那里头有几张一百的,五块十块、起了毛边的小票子也不少,还是他在爷爷那边打牌剩下来的。赵白河理了两下,大概有个八百来块,便叠了一叠,往着外婆手里塞。

  “外婆,这点你拿着,到时候该吃吃该花花,别舍不得用……”

  外婆被赵白河抓着手,表情欣慰了不少,慢吞吞又说:“……你和檐檐以后都在城里工作,兄弟间要好好互帮互助……檐檐他就你这一个哥哥,你多想着他点,要把弟弟照顾好……”

  “他比我有出息得多,用不着外婆你操心的。”赵白河低着头,将外婆捏着钞票的手又用力握了两下,“那我就先走了,过几天有空再回来看您。”

  ——

  在这几次的折腾下,兄弟俩算是彻底闹掰了。周檐再没主动联系过赵白河,微信里最后的一条消息,就此定格在了大年初三。至于春节后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元宵,周檐也没出现在一家人团圆的饭桌上。赵白河的肩上就跟驱邪成功似的轻松了一大截,如释重负的他一口一个黑芝麻汤圆,心想这档子破事总算是到头了。

  赵白河很快重新习惯了这无忧无虑的生活。早起去公司听人力小妹抱怨她新晋的老公,午后去跑各个营业点推销自家的产品,晚上应酬应酬哄哄客户。微信终于在此刻摆正了自己位置,成为了纯粹而效率的办公与约麻将软件——这表弟有还是没有,在或者不在,对赵白河来说似乎都没什么两样。

  可赵白河平淡的生活没坚持多久,最终还是被表弟给打破了。

  “什么?!杨伟伟和别人打架把腿整断了,要让我去顶替他给杨哥当伴郎?”

  他的这位远房表弟杨伟伟在精彩的艳照门后,被爸妈关了好几周的紧闭禁止出门鬼混,这才刚恢复自由身没两天,便又和人打进了医院,吊着条腿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想着杨伟伟的这位堂哥新郎杨辉为人耿直,还买过自己推荐的理财产品,赵白河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婚宴定在了二月二十二日,据说是新郎新娘没能抢到情人节那天的酒席,退而求其次选上的黄历。穿了一身灰色西装、提前来到宴席厅内的赵白河,首先遇见的却不是婚礼的主角,而是被一帮亲戚围追堵截的杨思璐。

  当初杨思璐的老公查出来不孕不育后,杨思璐出轨的流言便在亲戚之间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连莫须有的姘头都锤出来好几个。就在所有人纷纷下注、悬悬而望时,亲子鉴定的开盘结果也终于亮相——屁事都没有,是杨思璐的弱精老公自己凭实力撞上了那难得的百分之一。

  寡淡无趣的真相令围观群众一哄而散,可摆下的烂摊子却已经收不了场。妻子铁了心要带孩子净身出户,老公跪在地上磕头猛扇自己耳光,原本还算和睦的小两口甚至不惜在孩子面前大打出手,脸上双双都挂了青。

  再怎么说,闹离婚肯定是不对的。于是双方亲戚率先握手言和重归于好,又站出来开始劝和二人。

  “……反正鉴定结果都出来了,孩子也确实就是你们两个的呀!皆大欢喜的事情,你俩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两个人这么多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这才多大点事,要闹得大家都不好看呀……”

  “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不应该离婚呀。”

  杨思璐陷在你言我语的亲戚堆里,赵白河从后头喊了好几声,才吸引过来她的注意。

  “杨伟伟什么情况,怎么就把腿给整断了?”赵白河问。

  “他听说我老公打了我之后,去和我老公干了一架。”

  赵白河听闻这话,嘴都张大了。杨思璐的老公赵白河之前见过好几次,体型壮实像座小山,健身练出的肱二头肌比拳头还硬。赵白河想杨伟伟那筷子一样的小身板,不得直接给人折了,说不定尿都给打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杨思璐接下来说的话却与赵白河的想法相去甚远。在堂姐被打的第二天晚上,杨伟伟便气势汹汹找到堂姐夫对质。对方根本就不把这瘦精精的亚文化细猴放在眼中,大吼说:“她要真没乱搞,大家凭什么这么说?要么是和医院串好了骗我,要么就是她恰好没怀上别人的而已!”

  “你他妈闭嘴!小爷我老早看你不爽了!”

  杨伟伟越听越来气,还没等堂姐夫说完,便抡起脖子上的大号限量土星项链,血气方刚朝着堂姐夫的印堂招呼了过去。

  堂姐夫热爱健身,奈何徒手与持械战斗之间存在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杨伟伟以正版土星流星锤为无坚不摧之矛,以碳纤维双翘滑板为坚不可摧之盾,一身长长短短的铆钉,堂姐夫揍他一拳,自己手上得先留五个洞。借由中长距离的射程优势和只往脸上打的流氓作风,杨伟伟轻松将堂姐夫斩于马下,揍得对方眉骨都凹进去老大一块。

  将堂姐夫的脑袋踩在脚下,比耶自拍一张发给杨思璐后,旗开得胜的杨伟伟才踩着滑板扬长而去。

  战胜堂姐夫的杨伟伟也想试试战胜自我,趁热打铁就要挑战三百六十度翻板下六层台阶,结果脚下一个没踩稳,脸朝楼梯狠狠跌了个大马趴,一条腿也摔成了粉碎性骨折。

  “……服了这小子。”说到这里,杨思璐揉揉额头,“我家边牧都比他会滑。”

  杨思璐又说:“不过你不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医生说躺一阵就好了,只可惜他下周生日都只能在医院过咯。”

  在婚礼正式开始前,准备就绪的赵白河还在酒楼的过道里遇到了周檐。

  表弟手里拿着请帖,出现在这里再天经地义不过。但仅仅是瞅到一眼周檐那张脸,赵白河便脊背发麻,心直直往下坠。他连忙扶住身旁刚认识的另一位伴郎小王,心虚地贴住小王的身体,往其身后藏了一藏。

  这哪儿能藏得住?不过周檐也仅仅是无波无澜地瞄了赵白河一眼,连声招呼也没打,就在赵白河的注视之下走进了宴会厅。谁也不知道,也不会在意向来独来独往的周檐最终会坐到哪一桌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无论是哪一桌,需要陪着新郎挨桌敬酒的赵白河就难免与表弟再次碰头。

  “新婚快乐。”周檐举起自己斟得满当当的酒杯,诚恳地向新郎新娘祝福道。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尽数投注在了作为陪衬的赵白河身上。赵白河被看得心惊肉跳浑身不爽,先是移开了眼神,接着又偷偷回瞟了表弟一眼。而周檐那直盯盯的逼视,凝瞩不转,似乎就是指明要让赵白河代替新郎陪他喝下这杯喜酒。

  于是唯独这杯,巧言利口的赵白河句话都没说,仓促草率地与其碰杯之后便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这极不自在的碰杯,全被好心的伴郎小王看在了眼里。一行人走到下一桌后,他便一边为赵白河斟酒,一边问道:“赵哥,刚刚你没事吧?”

  小王后面搂过赵白河的腰,又凑到赵白河耳边轻轻说:“我给你倒的是掺了雪碧的假酒,待会赵哥可以少喝一点。”

  接过对方一片好意,赵白河笑着回答:“我还早着呢,才喝这点算什么。”

  “那小弟我就放,放心了!赵哥,厉害!”赵白河还清醒得很,反而是关心赵白河的小王真的有点醉了。他竖起摇摇晃晃的大拇指,整个人紧紧贴到赵白河身上,手臂不分轻重,把赵白河腰都快给勒断了。

  “你走开点,别碰我哥。”

  随着这森冷的一句话,刚刚还老实坐着吃席的周檐突然就出现在了二人身后,他只手抓住小王搂赵白河腰的手臂,狠狠将其甩开。

  周檐来得突兀,将两人都吓得不轻。伴郎小王一头雾水,回过头来挺直腰杆问道:“你干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檐的脸有些泛红,眼神却阴沉沉的:“别靠他这么近。”

  “哈?”小王瞪大了眼,“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满桌的亲戚,七八个伴郎伴娘,以及新婚的夫妇,都闻声向他们三人投来诧异惊奇的目光。

  赵白河脑袋里嗡一下炸了雷,这样微醺的周檐他见过,上次让自己在床上跪好,然后狠狠扇了自己屁股一顿。

  见两人剑拔弩张,赵白河连忙钻进二人之间的缝隙,伸出双手将二人用力推开,打起了圆场:“哎呀,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和小王好兄弟感情深,靠近点又怎么了!”

  说着,赵白河还从托盘里拿了两个盛满的小酒杯,递到了周檐和小王手上:“估计就是场误会,他是想来敬你杯酒,嘴笨找不到理由在这里瞎扯呢,哎呀多大点事……来!喝喝喝,都在酒里!”

  周檐端起酒杯却毫不领情,将表哥递来的白酒一口闷下之后,又猛地伸手搂住了赵白河的脖子,将脸往赵白河脸上使劲贴:“他都这样了!你都没感觉的吗?”

  醉态的伴郎举止亲昵,赵白河还真没什么感觉;但表弟红热的脸一贴上自己,赵白河却像触电一样猛然推开了对方,一惊一乍地慌忙大叫:“别在这里动手动脚的!”

  这声音比之前的争执还要夸张数倍,岂止是附近的亲戚,就连站得远远的婚礼司仪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准备去找酒楼保安来清场了。

  “走!”赵白河不想在这喜庆的婚宴上将事情继续闹大,于是咬咬牙,一把抓过周檐的手,就往着宴会厅外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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