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六颗小熊软糖
“我没有撩过她甘霖，我没有主动过。”陆玖瀚认真的盯着甘霖的眼睛。
“那件事，仅仅只是，有一天，她跟我说，她喜欢我。”
“然后我说，好，我知道了，那你要加油喔。”
“然后她就会有时候邀请我和她一起下课回家，我想着顺路也没什么，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
“……我不是想钓着她，我也没有和她说过什么会让人非常误解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没有。”陆玖瀚试图辩解。
甘霖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只是觉得，如果她们说喜欢我，那，我稍微温柔一点，她们是不是会开心一点？”
“我以前都觉得没有必要，我觉得，不答应就是一种拒绝吧。”
“就是那种……我不知道怎么说。”
有一点点急切出现在了陆玖瀚的脸上。
“如果我和她一起回家，可以让她的每天这个瞬间都觉得开心，都觉得值得，都觉得有所期盼，那也没什么啊，反正我也不会绕路。”
“如果她和我表白，我说，加油，希望她可以变成更好的自己，仅仅这样说就会让她觉得有所可以努力，那也没关系啊。”
“反正，我以前是不相信爱情的，我觉得，和谁在一起都一样，反正大家都玩得开心就好……”
陆玖瀚第一次产生出一种矛盾的感觉，不知道是该坦然的说他从未喜欢过她们，还是该说喜欢过她们。
好像不管哪一个都没办法说出口啊。
“我只是觉得，也许和谁在一起都是一样的，爱情毕竟是少数人的东西，我不确定我会不会有好运气遇上它，如果遇不上，是不是可以多试试呢，既然她们喜欢我，我也不排斥她们，那大家一起玩，一起开心就好了。”男生有点语无伦次了。
“我没有想钓着谁，我也没有觉得被很多人喜欢这件事有什么非常值得骄傲。”
“她们碰见很好的男孩子在一起我也真的非常开心。”
“我只是……”
“希望大家都开心……”
陆玖瀚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话语那么无力。
好像有很多的第一次都是遇上甘霖之后才有的。
空气沉默了很久，久到陆玖瀚以为甘霖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再开一句口。
“可是，她们能够一直快乐吗？”甘霖同样神色认真的盯着陆玖瀚的眼睛。
“你说希望大家都开心，其实只是你懦弱而已。你从来没有想过，也许这个瞬间，她们愿意为了你而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然后呢？当你交了女朋友呢？当你和无数人说了同样的话呢？”
“女孩子的勇气都来自于觉得自己特别，当她们发现，她们只是你施舍同情的千千万万分之一，多少人又会因此回到原点？”
“甚至，变得更糟？”
陆玖瀚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无话反驳。
“你拒绝她们的那一瞬间，也许她们会难过，可是你不拒绝她们，就是永远在给她们希望，一直不给她们机会去遇见面对更好的人。”
“一直一直，把她们困死在你所谓温柔的牢笼里。”
“你希望大家都开心，所以你不开口拒绝，你只需要和人家回回家，说说加油，摸摸人家的头？当然容易啦，你自我满足，超级开心。”
“觉得自己像救世主一样给予她们温柔。”
“而她们呢。”
“这一瞬间，你给予她们多少自以为是的温柔，日后她们就要为此付出比这多上几倍的痛苦。”
“拥有过后再失去永远比从未拥有过难熬的多。”
“还是你陆玖瀚足够博爱，无论有没有什么你“不喜欢”的女朋友，都还能足够善良的给予全世界女性那些温柔？善良？”陆玖瀚从甘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点嘲讽。
“你太自以为是了。”
陆玖瀚垂下了头发，眼睛只能看见灰色地毯上起的毛球，可是他没有心情把这些毛球拽下来了。
“我也不相信爱情，陆玖瀚，所以我选择远离那些好意，所以我不会伤害这些人，我会干脆的拒绝他们，让他们去寻找别的值得的人。”
“我不会像你一样，自以为是的温柔？自以为是的谈恋爱？自以为是自己对所有人都好？”
“那些小姑娘喜欢你，跟你谈恋爱，缺的是你一份礼物？缺的是一个一起回家的人？缺的是一个带的出去的男朋友？”
“十几岁的年纪，图一个真心喜欢罢了。”
“你真的很自私。”
陆玖瀚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你没见过利利，哭倒在我的旁边的样子。”
“你没见过，她问我，你不是说她很好，要加油吗，她以为她瘦下来你就会和她在一起了，可是你为什么和别人在一起了？”
“你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她们的喜欢，从不过问背后的事情。”
陆玖瀚第一次发现他没办法回答这些话，没办法理直气壮，甚至连怯生生的抬个头都做不到了。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他只能盯着地板上的毛球，不敢伸手拽掉。
这些毛球好像长进了他的心里，弄得人有点不敢大口喘气，想挠又挠不掉。
他知道了，这是一种，名为自责的情绪
这种情绪，来的很迟很迟，迟到他已经伤害了很多人，没法理直气壮的质问别人，为什么要喊他渣男。
小姑娘的眼睛里，一定全是失望和冷漠吧。
嘴角不再用来笑，全是嘲讽。
陆玖瀚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是真的配不上她的感觉。
空气之中的沉默又一次令人感到窒息。
“我先回家了，天晚了。”
陆玖瀚的那句，我送你吧，被隔绝在了关门声之内。
坐在沙发上的秦女士看着甘霖出来，轻轻撇了撇头：“怎么一个人啊，陆玖瀚不送送你？”
“没事的阿姨，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他送我也是把我送上出租车。”甘霖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秦霁却明显的察觉到了小姑娘情绪有一点点不对。
“要我送送你吗？等我去换个外套好吗？”秦霁作势起了身，想要上楼拿外套。
“不要了阿姨！真的！天这么冷，你在家就好了！我到家给你发消息！”
“真的不要？”
“真的！”
“那你上车之后要把车牌号拍给我哦，到家跟我说一声。”
甘霖露出了浅浅的小梨涡：“知道啦阿姨。”
甘霖换鞋的时候，身后的秦霁问了一句：“明天还来吗？”
甘霖轻微顿了两秒，依然扭头笑了出来
“不知道呀，可能明天家里有点事情吧。谢谢阿姨啦，阿姨再见。”
秦霁摸了摸甘霖的头发。
秦霁的手有一点温热，温度直直传到了甘霖的内心。
“辛苦你啦，不要勉强自己哦。”
甘霖走后，陆妈妈推门进入了陆玖瀚的房间，房间里放着郑中基的无赖，应该是开了单曲循环。
陆玖瀚正一个人坐在地上靠着床，盯着外面的月亮发呆。
我间中饮醉酒很喜欢自由
常犯错爱说谎但总会内疚
遇过很多的损友学到贪新厌旧
亦欠过很多女人
怕结婚只会守三分钟诺言
曾话过要戒烟但讲了就算
梦与想丢低很远但对返工厌倦
自小不会打算
“妈，我好像是真的很糟糕。”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刚刚还好好的。”
但是仍唯独你爱我这废人
出错你都肯去忍
然而谁亦早知不会合衬
偏偏你愿意等
为何还喜欢我我这种无赖
是话你蠢还是很伟大
“我从来没想过，我其实是在那样的伤害别人，而且是那么多人。”
“甘霖，生气了，我觉得她可能再也不想理我了。”
“我知道我该说抱歉。”
“可是我不应该和甘霖说。”
秦霁坐到了陆玖瀚的旁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十六岁做错的事情，还有剩下六十年去跟她们说抱歉。”
“而甘霖，你要相信她，给她一点时间。”
“无论你是想拥有她，还是希望她自由。”
自命不凡也是少年
嚣张狂妄也是少年
他还是个少年
在座每位都将我踩口碑有多坏
但你亦永远不见怪
何必跟我我这种无赖
活大半生还是很失败
但是你死都不变心跟我笑着捱
就算坏我也不忍心偷偷作怪
没有根的野草飘忽的命途
谁像你当我宝什么也做到
旧爱数足一匹布在这刻写句号
只想跟你终老
“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人应该对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负责，当你不珍惜他人的感情，必定有一天会为之付出责任，我一直没有阻止你是我的责任，因为我一直觉得，总有一天，你会自己明白这件事的。”
“还好你16岁就遇见了甘霖，我很庆幸，作为一个母亲的庆幸。”
陆玖瀚和秦霁一起，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的月亮，谁都没有说话。
这是甘霖寒假以来，第一次坐上出租车，没有陆玖瀚的陪伴。
没有男生站在路灯下呼着白气看她的车驶远，也没有人叮嘱她记下她的车牌号。
手机在甘霖的手上微微震动了一下。
陆玖瀚：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还有，对不起。”
撤回了。
甘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那么情绪上头，其实这并不符合她的日常行为。
甚至她连生气的情绪都很少会有。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懒得插手朋友的生活，作为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可能不那么标准的白羊座。
在这方面，她甚至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对朋友没原则的过头。
可能是因为陆玖瀚这些事实在太渣了？渣到她都无法忍受了？
亦或者，是她对于陆玖瀚这个人是期待太高了，当真实的听见男生说出这种话。
哪怕他可能真的只是单纯的如此考量，她都觉得失望，难受？
那么又是从哪一天开始，陆玖瀚莫名其妙的在她心里变得分量那么重了？莫名在她心里变成了一个不那么糟糕甚至有很多闪光点的人了？
甘霖想不起来，也没有注意过。
“习惯性对人好可真是一个糟糕的好习惯。”
给她送围巾的陆玖瀚。
跨年从背后摸她头的陆玖瀚。
坐在麦当劳和她一起写作业的陆玖瀚。
在天台和她讨论人生哲学的陆玖瀚。
替她赶走莫名其妙的无赖，带着一点点戾气的陆玖瀚。
在她家楼下，拎着麦当劳等她的陆玖瀚。
看着家里的狗狗一脸宠溺又坦然的陆玖瀚。
甚至是伸手阻止她挖辣椒油的陆玖瀚。
给她买了无数杯红豆布丁奶茶的陆玖瀚。
真的是，习惯性对人好的过头啊，一切的一切真的那么容易说得通。
甘霖果然是世界上普普通通的一个，没什么差别。
甘霖解锁手机，把车牌号，发给了陆妈妈，然后闭眼戴上了耳机。
“又是可惜我是水瓶座啊。”
甘霖无端想喝两口啤酒，又突然发现，没有陆玖瀚和她一起喝酒吹风了，
“对于渣男的依赖可真的是容易变成习惯。”甘霖笑着自嘲了一下。
她伸手删掉了陆玖瀚的对话框，重新闭上了眼睛。
今天晚上陆玖瀚睡的格外的不安稳，坐在床边呆了两个小时，都没意识到时间的变化。
甘霖第一次没有给他回消息说“她已经到家了。”
他想多问两句，可是又怕甘霖嫌烦。
不仅嫌烦，是厌恶就麻烦拉
半个夜晚，他都处于一种神游的状态。
不知道秦女士是怎么离开他的房间的
不知道豆浆是什么时候回到自己的窝的
不知道他是怎么洗完澡的
不知道他怎么跑到床上盖上被子的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睡着的
他只记得，甘霖说，你太自私了。
陆玖瀚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有一个人，从他的面前带走了甘霖，
他拎着一袋麦当劳去找甘霖道歉，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要和甘霖道歉。
明明应该是其他那些人，他站在楼下看着甘霖说：“莴苣莴苣，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小嚣张的头发真的长到从二楼垂到了地上。
可是有一个男人在他之前，牵起了甘霖的头发。
那个男人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留着最普通的发型，有着最普通的长相，笑起来还有他没有的梨涡。
他想大喊小嚣张，发现他喊不出声。
他只能上去恶狠狠的推了一把这个男人，露出他和别人打架时才会有的神情。
明明从来没有人不怕过他这种表情。
可是这个男人和甘霖一样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以前有人跟你说，万一有一天，你碰见了真心喜欢的人该怎么办，你该告诉她你现在的事情，还是不说。”
“你说，没事，我不会遇见喜欢的人的，我只想玩，只想渣，只想过无所谓的人生。”
“那现在，你遇见了，你拿什么来和我比？”
陆玖瀚愣在了原地，麦当劳掉到了地上，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生被甘霖的长辫子钓上二楼。
“小嚣张！你听我解释！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咚咚咚，咚咚咚。”
陆玖瀚刷的从床上惊醒，背后一片冷汗。
缓了好久，他才意识到，梦里的咚咚声，是有人在敲他家的大门。
他走去打开了门。
女生站在门外，一如既往的淡定。
“几点了？你还在睡？”甘霖瞟了一眼面前还没反应过来的男生。
陆玖瀚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伸手拥抱女生的冲动。
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头发乱成了一团鸡窝，眼下有浅浅的乌青，嘴唇毫无血色。
灰色睡衣在身上皱巴巴的，明显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平时闪着光的眼睛今天无端失去了亮光，平时大多数时候都在脸上的卧蚕也消失了踪影。
蔫蔫的，像生了病的小狼狗。
“不打算让我进去了？”女生挑了挑眉毛。
“你怎么来了？”陆玖瀚有点局促的闪开了身，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喑哑。
“不是要给小鹿拼礼物吗，后天就开学了。”
“你这是不打算拼了？”其实哑着的嗓子也很好听啊，甘霖大脑里无端闪过了这个念头。
“我没想到你还会过来……”陆玖瀚单手抓了抓头发，然后去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蹲下来放在了甘霖的面前。
“我又不是跟你绝交了，为什么不来。”甘霖看着少见的没什么自信的男生心里有一点点莫名的情绪。
陆玖瀚伸出了一个手指，抿着嘴看向了甘霖。
“拉钩。”
甘霖的手指比陆玖瀚小了整整一倍，伸出去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男生的房间里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明明那么张扬的性格，房间里居然出乎意料的简约素净，密闭的空间里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海盐味。
甘霖不记得她在哪本书里看见过了。
“其实少年的身上有各种各样的味道，当你认同他的时候，总能悄咪咪的发现他身上那一点点阳光，洗发水，微风，或者树叶的味道。”
其实笑起来的陆玖瀚是真的非常有少年感啊。
地毯的边缘还摊着两个人昨天打开的纸板，旁边放着一个本子，停留在封皮的第二页。
“其实我真的很努力在克制无数次拥抱你的冲动。”
陆玖瀚的字很大气，有一点点轻微的潦草，笔锋却字字不差，甚至在很多转折的地方都是圆润的收口。
好像是在犀利的外表里透露出来的那一点点内敛的温柔。
陆玖瀚站在门外，看着蹲在地上捡东西的女生，把脚停在了门框之外。
微微欠了身，然后伸手，比到了女生头的位置。
轻轻动了一下。
“抓到你了啊。”
甘霖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眼睛里的温柔，像四月的海风，九月的云朵。
谁都默契的没提昨天的事，甘霖就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平平静静。
两个人都坐在地毯上低头拼着东西，甘霖负责找着编号，陆玖瀚负责组装，谁都没有多开口说话，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歌单依旧是随机播放，声音掠过没有阳光的房间。
“冬天快要过完了啊。”甘霖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话
“嗯。”
“我冬天安慰自己丧的方式，一直是冬至，冬至快到啦，冬至到啦，冬至过完啦。”
“冬至之后，太阳会向北回归线移动，白昼就会越变越长，太阳也会出现的一天比一天久。”
“日子都会越变越好。”
“真是一个合格的文科生。”陆玖瀚轻微的笑出了声。
“是在微博看到的，就觉得说的很对，那段时间受姐姐压迫太厉害了，虽然家庭改变不了，那想想太阳能变久一点也好啊。”甘霖也开始笑。
“为什么鹿褚霄喊你甘霖霖？”
“嗯……因为她觉得大家都喊我甘霖，而甘霖霖比较萌。小鹿不一直是那种神奇的人吗，有一天突然跑到你面前，然后眼巴巴的盯着你，告诉你，她好喜欢你。”
“什么原因也没有，然后就理所当然的待在你身边变成你的能量来源了。”
“真是典型的鹿褚霄行事风格。”陆玖瀚出声吐槽了一句。
“那他们为什么喊你网红。因为微博粉丝多？”
“嗯……说不好，就是初中做事比较跳吧，然后有一次被选去主持了一个比赛，然后又被另一个游戏比赛看上了，就莫名开始长了很多微博粉丝。”
“大概是升高中的那个暑假？”
“然后就开始断断续续接各种主持活动，粉丝也会涨，还有就是一堆奇怪的江湖传言了。”
“这样啊。”甘霖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话题的转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
“喂甘霖。”
“你还愿意。”
“过很多个这样的冬天吗？”
陆玖瀚微微偏了头，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如既往，眼神里却多了一点点试探。
背景音乐跳到了，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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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仅仅只是，有一天，她跟我说，她喜欢我。”
“然后我说，好，我知道了，那你要加油喔。”
“然后她就会有时候邀请我和她一起下课回家，我想着顺路也没什么，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
“……我不是想钓着她，我也没有和她说过什么会让人非常误解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没有。”陆玖瀚试图辩解。
甘霖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只是觉得，如果她们说喜欢我，那，我稍微温柔一点，她们是不是会开心一点？”
“我以前都觉得没有必要，我觉得，不答应就是一种拒绝吧。”
“就是那种……我不知道怎么说。”
有一点点急切出现在了陆玖瀚的脸上。
“如果我和她一起回家，可以让她的每天这个瞬间都觉得开心，都觉得值得，都觉得有所期盼，那也没什么啊，反正我也不会绕路。”
“如果她和我表白，我说，加油，希望她可以变成更好的自己，仅仅这样说就会让她觉得有所可以努力，那也没关系啊。”
“反正，我以前是不相信爱情的，我觉得，和谁在一起都一样，反正大家都玩得开心就好……”
陆玖瀚第一次产生出一种矛盾的感觉，不知道是该坦然的说他从未喜欢过她们，还是该说喜欢过她们。
好像不管哪一个都没办法说出口啊。
“我只是觉得，也许和谁在一起都是一样的，爱情毕竟是少数人的东西，我不确定我会不会有好运气遇上它，如果遇不上，是不是可以多试试呢，既然她们喜欢我，我也不排斥她们，那大家一起玩，一起开心就好了。”男生有点语无伦次了。
“我没有想钓着谁，我也没有觉得被很多人喜欢这件事有什么非常值得骄傲。”
“她们碰见很好的男孩子在一起我也真的非常开心。”
“我只是……”
“希望大家都开心……”
陆玖瀚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话语那么无力。
好像有很多的第一次都是遇上甘霖之后才有的。
空气沉默了很久，久到陆玖瀚以为甘霖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再开一句口。
“可是，她们能够一直快乐吗？”甘霖同样神色认真的盯着陆玖瀚的眼睛。
“你说希望大家都开心，其实只是你懦弱而已。你从来没有想过，也许这个瞬间，她们愿意为了你而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然后呢？当你交了女朋友呢？当你和无数人说了同样的话呢？”
“女孩子的勇气都来自于觉得自己特别，当她们发现，她们只是你施舍同情的千千万万分之一，多少人又会因此回到原点？”
“甚至，变得更糟？”
陆玖瀚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无话反驳。
“你拒绝她们的那一瞬间，也许她们会难过，可是你不拒绝她们，就是永远在给她们希望，一直不给她们机会去遇见面对更好的人。”
“一直一直，把她们困死在你所谓温柔的牢笼里。”
“你希望大家都开心，所以你不开口拒绝，你只需要和人家回回家，说说加油，摸摸人家的头？当然容易啦，你自我满足，超级开心。”
“觉得自己像救世主一样给予她们温柔。”
“而她们呢。”
“这一瞬间，你给予她们多少自以为是的温柔，日后她们就要为此付出比这多上几倍的痛苦。”
“拥有过后再失去永远比从未拥有过难熬的多。”
“还是你陆玖瀚足够博爱，无论有没有什么你“不喜欢”的女朋友，都还能足够善良的给予全世界女性那些温柔？善良？”陆玖瀚从甘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点嘲讽。
“你太自以为是了。”
陆玖瀚垂下了头发，眼睛只能看见灰色地毯上起的毛球，可是他没有心情把这些毛球拽下来了。
“我也不相信爱情，陆玖瀚，所以我选择远离那些好意，所以我不会伤害这些人，我会干脆的拒绝他们，让他们去寻找别的值得的人。”
“我不会像你一样，自以为是的温柔？自以为是的谈恋爱？自以为是自己对所有人都好？”
“那些小姑娘喜欢你，跟你谈恋爱，缺的是你一份礼物？缺的是一个一起回家的人？缺的是一个带的出去的男朋友？”
“十几岁的年纪，图一个真心喜欢罢了。”
“你真的很自私。”
陆玖瀚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你没见过利利，哭倒在我的旁边的样子。”
“你没见过，她问我，你不是说她很好，要加油吗，她以为她瘦下来你就会和她在一起了，可是你为什么和别人在一起了？”
“你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她们的喜欢，从不过问背后的事情。”
陆玖瀚第一次发现他没办法回答这些话，没办法理直气壮，甚至连怯生生的抬个头都做不到了。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他只能盯着地板上的毛球，不敢伸手拽掉。
这些毛球好像长进了他的心里，弄得人有点不敢大口喘气，想挠又挠不掉。
他知道了，这是一种，名为自责的情绪
这种情绪，来的很迟很迟，迟到他已经伤害了很多人，没法理直气壮的质问别人，为什么要喊他渣男。
小姑娘的眼睛里，一定全是失望和冷漠吧。
嘴角不再用来笑，全是嘲讽。
陆玖瀚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是真的配不上她的感觉。
空气之中的沉默又一次令人感到窒息。
“我先回家了，天晚了。”
陆玖瀚的那句，我送你吧，被隔绝在了关门声之内。
坐在沙发上的秦女士看着甘霖出来，轻轻撇了撇头：“怎么一个人啊，陆玖瀚不送送你？”
“没事的阿姨，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他送我也是把我送上出租车。”甘霖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秦霁却明显的察觉到了小姑娘情绪有一点点不对。
“要我送送你吗？等我去换个外套好吗？”秦霁作势起了身，想要上楼拿外套。
“不要了阿姨！真的！天这么冷，你在家就好了！我到家给你发消息！”
“真的不要？”
“真的！”
“那你上车之后要把车牌号拍给我哦，到家跟我说一声。”
甘霖露出了浅浅的小梨涡：“知道啦阿姨。”
甘霖换鞋的时候，身后的秦霁问了一句：“明天还来吗？”
甘霖轻微顿了两秒，依然扭头笑了出来
“不知道呀，可能明天家里有点事情吧。谢谢阿姨啦，阿姨再见。”
秦霁摸了摸甘霖的头发。
秦霁的手有一点温热，温度直直传到了甘霖的内心。
“辛苦你啦，不要勉强自己哦。”
甘霖走后，陆妈妈推门进入了陆玖瀚的房间，房间里放着郑中基的无赖，应该是开了单曲循环。
陆玖瀚正一个人坐在地上靠着床，盯着外面的月亮发呆。
我间中饮醉酒很喜欢自由
常犯错爱说谎但总会内疚
遇过很多的损友学到贪新厌旧
亦欠过很多女人
怕结婚只会守三分钟诺言
曾话过要戒烟但讲了就算
梦与想丢低很远但对返工厌倦
自小不会打算
“妈，我好像是真的很糟糕。”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刚刚还好好的。”
但是仍唯独你爱我这废人
出错你都肯去忍
然而谁亦早知不会合衬
偏偏你愿意等
为何还喜欢我我这种无赖
是话你蠢还是很伟大
“我从来没想过，我其实是在那样的伤害别人，而且是那么多人。”
“甘霖，生气了，我觉得她可能再也不想理我了。”
“我知道我该说抱歉。”
“可是我不应该和甘霖说。”
秦霁坐到了陆玖瀚的旁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十六岁做错的事情，还有剩下六十年去跟她们说抱歉。”
“而甘霖，你要相信她，给她一点时间。”
“无论你是想拥有她，还是希望她自由。”
自命不凡也是少年
嚣张狂妄也是少年
他还是个少年
在座每位都将我踩口碑有多坏
但你亦永远不见怪
何必跟我我这种无赖
活大半生还是很失败
但是你死都不变心跟我笑着捱
就算坏我也不忍心偷偷作怪
没有根的野草飘忽的命途
谁像你当我宝什么也做到
旧爱数足一匹布在这刻写句号
只想跟你终老
“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人应该对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负责，当你不珍惜他人的感情，必定有一天会为之付出责任，我一直没有阻止你是我的责任，因为我一直觉得，总有一天，你会自己明白这件事的。”
“还好你16岁就遇见了甘霖，我很庆幸，作为一个母亲的庆幸。”
陆玖瀚和秦霁一起，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的月亮，谁都没有说话。
这是甘霖寒假以来，第一次坐上出租车，没有陆玖瀚的陪伴。
没有男生站在路灯下呼着白气看她的车驶远，也没有人叮嘱她记下她的车牌号。
手机在甘霖的手上微微震动了一下。
陆玖瀚：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还有，对不起。”
撤回了。
甘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那么情绪上头，其实这并不符合她的日常行为。
甚至她连生气的情绪都很少会有。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懒得插手朋友的生活，作为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可能不那么标准的白羊座。
在这方面，她甚至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对朋友没原则的过头。
可能是因为陆玖瀚这些事实在太渣了？渣到她都无法忍受了？
亦或者，是她对于陆玖瀚这个人是期待太高了，当真实的听见男生说出这种话。
哪怕他可能真的只是单纯的如此考量，她都觉得失望，难受？
那么又是从哪一天开始，陆玖瀚莫名其妙的在她心里变得分量那么重了？莫名在她心里变成了一个不那么糟糕甚至有很多闪光点的人了？
甘霖想不起来，也没有注意过。
“习惯性对人好可真是一个糟糕的好习惯。”
给她送围巾的陆玖瀚。
跨年从背后摸她头的陆玖瀚。
坐在麦当劳和她一起写作业的陆玖瀚。
在天台和她讨论人生哲学的陆玖瀚。
替她赶走莫名其妙的无赖，带着一点点戾气的陆玖瀚。
在她家楼下，拎着麦当劳等她的陆玖瀚。
看着家里的狗狗一脸宠溺又坦然的陆玖瀚。
甚至是伸手阻止她挖辣椒油的陆玖瀚。
给她买了无数杯红豆布丁奶茶的陆玖瀚。
真的是，习惯性对人好的过头啊，一切的一切真的那么容易说得通。
甘霖果然是世界上普普通通的一个，没什么差别。
甘霖解锁手机，把车牌号，发给了陆妈妈，然后闭眼戴上了耳机。
“又是可惜我是水瓶座啊。”
甘霖无端想喝两口啤酒，又突然发现，没有陆玖瀚和她一起喝酒吹风了，
“对于渣男的依赖可真的是容易变成习惯。”甘霖笑着自嘲了一下。
她伸手删掉了陆玖瀚的对话框，重新闭上了眼睛。
今天晚上陆玖瀚睡的格外的不安稳，坐在床边呆了两个小时，都没意识到时间的变化。
甘霖第一次没有给他回消息说“她已经到家了。”
他想多问两句，可是又怕甘霖嫌烦。
不仅嫌烦，是厌恶就麻烦拉
半个夜晚，他都处于一种神游的状态。
不知道秦女士是怎么离开他的房间的
不知道豆浆是什么时候回到自己的窝的
不知道他是怎么洗完澡的
不知道他怎么跑到床上盖上被子的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睡着的
他只记得，甘霖说，你太自私了。
陆玖瀚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有一个人，从他的面前带走了甘霖，
他拎着一袋麦当劳去找甘霖道歉，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要和甘霖道歉。
明明应该是其他那些人，他站在楼下看着甘霖说：“莴苣莴苣，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小嚣张的头发真的长到从二楼垂到了地上。
可是有一个男人在他之前，牵起了甘霖的头发。
那个男人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留着最普通的发型，有着最普通的长相，笑起来还有他没有的梨涡。
他想大喊小嚣张，发现他喊不出声。
他只能上去恶狠狠的推了一把这个男人，露出他和别人打架时才会有的神情。
明明从来没有人不怕过他这种表情。
可是这个男人和甘霖一样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以前有人跟你说，万一有一天，你碰见了真心喜欢的人该怎么办，你该告诉她你现在的事情，还是不说。”
“你说，没事，我不会遇见喜欢的人的，我只想玩，只想渣，只想过无所谓的人生。”
“那现在，你遇见了，你拿什么来和我比？”
陆玖瀚愣在了原地，麦当劳掉到了地上，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生被甘霖的长辫子钓上二楼。
“小嚣张！你听我解释！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咚咚咚，咚咚咚。”
陆玖瀚刷的从床上惊醒，背后一片冷汗。
缓了好久，他才意识到，梦里的咚咚声，是有人在敲他家的大门。
他走去打开了门。
女生站在门外，一如既往的淡定。
“几点了？你还在睡？”甘霖瞟了一眼面前还没反应过来的男生。
陆玖瀚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伸手拥抱女生的冲动。
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头发乱成了一团鸡窝，眼下有浅浅的乌青，嘴唇毫无血色。
灰色睡衣在身上皱巴巴的，明显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平时闪着光的眼睛今天无端失去了亮光，平时大多数时候都在脸上的卧蚕也消失了踪影。
蔫蔫的，像生了病的小狼狗。
“不打算让我进去了？”女生挑了挑眉毛。
“你怎么来了？”陆玖瀚有点局促的闪开了身，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喑哑。
“不是要给小鹿拼礼物吗，后天就开学了。”
“你这是不打算拼了？”其实哑着的嗓子也很好听啊，甘霖大脑里无端闪过了这个念头。
“我没想到你还会过来……”陆玖瀚单手抓了抓头发，然后去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蹲下来放在了甘霖的面前。
“我又不是跟你绝交了，为什么不来。”甘霖看着少见的没什么自信的男生心里有一点点莫名的情绪。
陆玖瀚伸出了一个手指，抿着嘴看向了甘霖。
“拉钩。”
甘霖的手指比陆玖瀚小了整整一倍，伸出去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男生的房间里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明明那么张扬的性格，房间里居然出乎意料的简约素净，密闭的空间里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海盐味。
甘霖不记得她在哪本书里看见过了。
“其实少年的身上有各种各样的味道，当你认同他的时候，总能悄咪咪的发现他身上那一点点阳光，洗发水，微风，或者树叶的味道。”
其实笑起来的陆玖瀚是真的非常有少年感啊。
地毯的边缘还摊着两个人昨天打开的纸板，旁边放着一个本子，停留在封皮的第二页。
“其实我真的很努力在克制无数次拥抱你的冲动。”
陆玖瀚的字很大气，有一点点轻微的潦草，笔锋却字字不差，甚至在很多转折的地方都是圆润的收口。
好像是在犀利的外表里透露出来的那一点点内敛的温柔。
陆玖瀚站在门外，看着蹲在地上捡东西的女生，把脚停在了门框之外。
微微欠了身，然后伸手，比到了女生头的位置。
轻轻动了一下。
“抓到你了啊。”
甘霖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眼睛里的温柔，像四月的海风，九月的云朵。
谁都默契的没提昨天的事，甘霖就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平平静静。
两个人都坐在地毯上低头拼着东西，甘霖负责找着编号，陆玖瀚负责组装，谁都没有多开口说话，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歌单依旧是随机播放，声音掠过没有阳光的房间。
“冬天快要过完了啊。”甘霖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话
“嗯。”
“我冬天安慰自己丧的方式，一直是冬至，冬至快到啦，冬至到啦，冬至过完啦。”
“冬至之后，太阳会向北回归线移动，白昼就会越变越长，太阳也会出现的一天比一天久。”
“日子都会越变越好。”
“真是一个合格的文科生。”陆玖瀚轻微的笑出了声。
“是在微博看到的，就觉得说的很对，那段时间受姐姐压迫太厉害了，虽然家庭改变不了，那想想太阳能变久一点也好啊。”甘霖也开始笑。
“为什么鹿褚霄喊你甘霖霖？”
“嗯……因为她觉得大家都喊我甘霖，而甘霖霖比较萌。小鹿不一直是那种神奇的人吗，有一天突然跑到你面前，然后眼巴巴的盯着你，告诉你，她好喜欢你。”
“什么原因也没有，然后就理所当然的待在你身边变成你的能量来源了。”
“真是典型的鹿褚霄行事风格。”陆玖瀚出声吐槽了一句。
“那他们为什么喊你网红。因为微博粉丝多？”
“嗯……说不好，就是初中做事比较跳吧，然后有一次被选去主持了一个比赛，然后又被另一个游戏比赛看上了，就莫名开始长了很多微博粉丝。”
“大概是升高中的那个暑假？”
“然后就开始断断续续接各种主持活动，粉丝也会涨，还有就是一堆奇怪的江湖传言了。”
“这样啊。”甘霖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话题的转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
“喂甘霖。”
“你还愿意。”
“过很多个这样的冬天吗？”
陆玖瀚微微偏了头，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如既往，眼神里却多了一点点试探。
背景音乐跳到了，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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