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人心易变_墨色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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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人心易变

  那个午后,整个定文王府都没有太多声响。

  所有人都静默无言的待在自己房中,青溪城中早就流言漫天飞,无数百姓收拾好了行囊想要出城离开却不得其路。

  定文军将整个青溪城牢牢的守了起来,城门紧闭,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钱侧妃抱着睡着的儿子待在房中,她看着熟睡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她的爹娘都在青衣城,她从青衣城离开时自己弟弟还在牢中呆着,也不知道救出来了没有。

  她的儿子还这么小,定文王府风雨飘摇,她又怎么甘心就这样慢慢等死。

  “娘娘。”

  钱侧妃贴身侍女春芽快步走啦,走的太急她脸上甚至冒出点点汗水。

  钱侧妃轻手轻脚放下孩子,连忙站起身,上前两步,焦急问道:“如何?”

  “娘娘。”

  春芽缓了一口气,才低声开口道:“整个城中都传疯了,都说镇国军马上要打来青溪城,还有皇城军就驻扎在二十里外,不知什么时候就兵临城下了。”

  “竟然,这般严峻了。”

  钱侧妃差点晕厥,她握紧双手,尖利的指甲深深刺进掌心,才让她发昏的头脑冷静下来。

  “娘娘,小心。”

  春芽连忙扶住钱贵妃,她扶着钱贵妃坐下,脸上闪过一抹忧色。

  “还有什么事,一齐说来。”

  钱侧妃闭了闭眼,睁眼时看到春芽脸上的神色,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春芽面色为难:“娘娘,奴婢听人说,好像是世子妃带着小世子先行离开了。”

  “什么?”

  钱侧妃心中一蹬,眼睛募的睁大,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世子妃离开了?”

  春芽下跪在地,低垂着头:“奴婢也是听人说的,消息是真是假不能确定,或许,或许是假消息也不一定。”

  钱侧妃缓缓松开握紧的手,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的痕迹。

  “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世子有了这个念头,就知道我们的结果了。”

  “娘娘。”

  春芽连忙伸手替钱侧妃揉着手上的痕迹,宽慰道:“王爷还在府中,有王爷在,定然会没事的。”

  “不,你错了。”

  钱侧妃摇摇头,她微微侧头,看着自己一无所知,睡得香甜的儿子。

  “世子妃离开,肯定是王爷默许的,这也说明,王爷知道,城破不过是时间问题,他是要保护定文王府残存的血脉。”

  “可是,可是,小公子也是王爷的血脉啊。”

  春芽心中也慌起来,她看向小公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直系血脉与隔辈血脉,谁会更容易存活下来呢?”

  钱侧妃喃喃自语:“更不要说,世子妃娘家的身份了,有定威王府的庇佑,不说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至少小世子的这一条命,也是可以保住的。”

  “那娘娘,那小公子怎么办?”

  钱侧妃沉默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我们都会死在这烽火战乱中吧。”

  春芽瘫软在地,她看着钱侧妃,看到她脸上无奈的神色,第一次发现,她们距离死亡原来这般近。

  她们从来没有想过带着小公子逃的问题,没有定文王的允许,不说逃离皇城军的追捕,就连定文军的追捕,她们也逃不过去。

  更不要说,钱府的根还在青衣城中。

  从嫁进定文王府中,她们就已经和定文王府连在了一根绳子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她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虚无缥缈的未来到来。

  又一个夜幕降临,定文王府点燃灯笼,府中灯火通明,一张无形的网却将整个青溪城牢牢笼罩,没有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

  定文王的房间却是漆黑一片,无人敢去打扰定文王。

  一个身影漫步而来,她提着一个灯笼轻轻推开房门。

  突然涌来的光刺得定文王眼睛一眯,他伸手挡住光亮,沉声道:“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本王吗!”

  那人丝毫不为定文王的怒气所动,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火折子,轻轻吹燃,点亮了未点亮的灯。

  定文王放下手,一拍桌子,正待发火,却在看到火光处的那个身影时一下子便偃旗息鼓。

  定文王脸色变了几变,还在颓然的坐回了椅子中,他轻声道:“你来做什么?”

  一盏又一盏的灯亮起,整个房间终于变得明亮起来,把原本的黑暗驱散得一干二净。

  “我再不来,就没机会来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那人身着一身蓝衣,头间朱钗环绕,一头乌发下是一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

  她眼角已经爬上了浅浅的细纹,皮肤虽然不在吹弹可破,却也是素白明净,她生就一双笑颜,就算不笑时嘴角也微微上翘。

  岁月在她身上带走了年轻活力,却遗留下了成熟稳重的风韵。

  她就静静的坐在一把椅子上,和定文王遥遥相对。

  她是定文王的结发妻子金楚摇,是定文王府的王妃,可惜,也是一个不怎么出门的王妃。

  “王爷。”

  金楚摇定定的看着定文王。

  “你是准备拉着整个定文王府为你的雄心埋葬吗?”

  “什么叫埋葬?”

  定文王手撑在桌子上,恼羞成怒。

  他定定的看着金楚摇,语气坚定:“谁说本王一定会失败,青溪城机关密布,城中粮草丰腴,储备丰富,凭借周围易守难攻的地形,就算让我守上几月又有何难!”

  “那几月之后呢?”

  金楚摇只轻声反问这一句,就将定文王之后的话堵在了口中,再也说不出口。

  “你可以挡几月,甚至可以抵挡一年,两年,可等城中粮草用尽时,又该如何呢?”

  定文王呼吸急促,握在桌子上的手都在隐隐颤抖,他眼中血丝密布,感觉已经到了一个暴怒的边缘。

  可是下一刻,他就像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坐倒在椅子上,满身颓然。

  “金楚摇,在你心中,你从来就是看不起我的。”

  金楚摇手一动,她抬头,看向定文王,眼中早已包容万物。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是你自己,从来就未相信我。”

  “呵到最后,原来也不过是一句我从未相信过你”

  定文王苦笑一声,他慢慢弯曲了挺直的脊背,倚靠在椅背上,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卸下了一身骄傲。

  “你从嫁我那天起,就不是心甘情愿,不管我对你多好,你还是对我不冷不热,不屑一顾,有时候我都在想,我究竟是何处比不上他呢?”

  定文王看着一直未变的金楚摇,眼中无波,他却是真的很困惑。

  “就算你生下千荣,你也鲜少对我有个笑脸,听到他成亲的消息,你关在房中三天三夜,我也在你房外守了三天三夜,既如此,当初你嫁我时,你为何又不说,你对我无心呢?”

  “若是知道你心有所爱,我定然不会这般无耻,强娶了你,到最后,害了你一生,也伤了我的一世。”

  金楚摇眼神微动,她微微侧头,避开了定文王的目光。

  “前尘往事,是是非非,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

  金楚摇说的话平平淡淡,可是只有她知道,她心底是何等的波动。

  定文王默然的收回目光,他看着外间早已经暗沉的夜色,微叹一口气。

  “是啊,几十年的路,又岂是现在一两句话就能够理清楚的。”

  “你来,也是要我投降的吗?”

  “王爷,我不劝你降。”

  金楚摇站起身,沉默几息,最后,她还是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走到桌前,轻轻放在定文王面前。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已经嫁入了定文王府,就是定文王府的人,就算死,也会死在定文王府中。”

  金楚摇盈盈转身,往外走去。

  “府中上下几百条人命,加上定文军大军,诸多性命皆系在王爷一人身上,是战是降,全凭你一人定夺。”

  定文王坐在金楚摇背后,看不到她转身时红了的眼眶。

  金楚摇一步步走向门口,强迫自己将眼眶中的眼泪收回去,这么多年了,要流的泪也早该流尽了。

  这般大的人了,孙子都已经有了,怎么还能为情情爱爱的事情掉泪。

  只是,不管年岁几何,情之一字,依然是最伤人的东西。

  你只说你的等待没有结果,你却不知道,在我愿意对你敞开心扉时,却看到你睡在了其他女人的床上。

  阴差阳错,情深缘浅,不过都是人心易变的借口罢了,你说你爱我一人,却还是会爱到别人床上去。

  这般的爱,才是真真切切的太过讽刺。

  定文王怔怔的看着桌子上的东西,这块令牌,他以为早已经和自己父亲埋葬到墓中去了。

  却没想到,这枚令牌竟然一直在金楚摇手中。

  定文王伸手轻轻摸了摸令牌,看到上面的"文"字,却只觉得讽刺。

  不过是偶然得来的东西,竟还真的以为就是自己的了。

  想起自己父亲临时前那个神情,定文王恍惚了一下。

  或许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当时自己父亲那未说出口的话。

  日月亘古,人心难测,定文王府,终将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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