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08-16
第九十六章
次日，淑言宛
黄花梨填洋玻璃整座落地屏风后头,传来茶盏磕在几上进而碎裂的声音,如馨站在屏风后头，垂首站立,背脊紧绷,哪怕是有碎瓷片穿过屏风的下面,飞到了她的绣鞋面上，也不敢挪动身子半分。
屏风内,康嬷嬷守在白氏的身侧，微鞠着身子，将目光从地面碎裂的瓷片移开,转向正坐在拔木雕牡丹榻上,沉着双目看不清神色的白氏，面露难色,斟酌后才开口。
“娘娘,都怪奴婢管束不严,只是，她们到底是老太君送来的人，怕是老太君哪儿不好交代。”
白氏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却冷静的仿若方才那砸碎茶盏的是另有其人一般。
“这一切说到底其实都是本宫的错,是本宫平日里太过仁慈,不,在她们心底,该是觉着本宫太过软弱可欺才是，就和当初的如墨，现在的墨氏一般。”
“本宫身为太子妃，家世不若那孔氏，儿子是从王氏那儿夺来的，太子殿下渐渐不若以往常来淑言宛，如今是连本宫的身份也坐不稳了，自然本宫的话亦是不用听了。”
康嬷嬷闻此骤然跪下，额头生汗，唇瓣蠕动间只能吐出两个字：“娘娘。”
“而今日之事，浩哥儿既无大碍，她们又是祖母送来的有头有脸的老人儿，现也讨饶且自己掌嘴了，本宫便该感恩戴德的将她们扶起，甚至宽慰勉励她们几句，像以往那般粉饰太平，维持着表面贤德良善的名声，而不该扫了两方的两面，将躲懒打盹这种事小题大做是吗，嬷嬷？”
“那浩哥儿的安危、本宫的屈辱呢？本宫资质愚钝，从前只一心想做个与太子殿下琴瑟和谐、贤德远播的中宫，时至今日才明白这个再简单不过的理，不是本宫安分贤德的做这个太子妃，旁人便会以德报德、忠心本分的。”
“她们只会得陇望蜀、变本加厉，而一味依附着白家和殿下，本宫便会连浩哥儿都护不了，连身边的奴才都不敢收拾，任人欺辱。”
“之后那些平日里本宫看不上的妾室，嬷嬷嘴里的玩物，便会趁虚而入，
积累资本，将来跑到本宫的前面耀武扬威。”
整个寝殿里安安静静的，回荡着白氏轻轻的却又无法辩驳的话语，只闻轻微的呼吸声。
白氏勾起小指的玳瑁嵌翡翠指套，看着地上碎裂的茶盏，眼底深处生寒意，涂着朱红色口脂的嘴角却笑得矜贵又优雅，缓缓开口。
“自今日起，本宫便要让那些认为本宫软弱可欺的蝇苟们，打心底的畏惧，明白本宫才是这东宫的主子，黑白是非、生杀予夺都只在本宫的一念之间，再不敢抱有侥幸糊弄的心思，老太君送来的嬷嬷亦无意外，嬷嬷，你可是本宫最信任的，定然知晓如今该怎么选择。”
康嬷嬷附在地上，从腹部缓缓吐出一口气，便是不提情分，从她和儿子以及身契都跟着太子妃娘娘到了东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再无旁的选择了，她效忠的主子是娘娘而不是白家。
“是，娘娘，奴婢明白。”
两日后，玉鹭居
卯时过了一刻才起了的姜玫，在团雪团扇的伺候下，略微用了一块枣泥糕并几口碧羹粥后停了手。
绕过水粉色薄纱垂帘，雪蓓用沾了凉水的巾子揭去了姜玫生了些许薄汗的额头，团雪给姜玫换了水青色四季海棠罗裙，玉墨双色玉兰簪子，细细抹了些许羊脂膏，扫了烟眉口脂，
姜玫站在铜镜前左右扫视了一番，微微颔首，右手却是推出，拒了团扇递过来的红木杏叶状执扇。
去太子妃娘娘那儿，她向来都是能不出挑逾距便不出挑逾距，再者她也断然没有那等闲情逸致，能面不改色的一边给娘娘请安还一边摇着扇子，还是不带了。
“我前些时日绣的牡丹图可准备好了？”
“回主子的话，奴婢们一早便备好了，用螺蓝云纹绸布包着呢，主子且放心。”
“如此便好，雪茭，你一会儿可要记得将冰船里的冰用绸布盖着，这冰得省着用，眼下七月都还没有过半呢，若是用的太快可怎生是好，呀，快些，今日本起的晚了，若是再迟了请安可不好，都怪我平日里净听写团雪的唠叨，如今一句话的意思都可以拆成好几句来说了。”
“奴婢可冤
枉的紧啊，主子还说呢，三日前那真真是要吓死奴婢们了，那可是太子殿下啊，您怎敢那般、、、、、、”
“好团雪，你可快些合上那张厉害的嘴吧，那日之事可万万别再提了，我日后是再不敢了的，绣鞋，不要这双，要那双，有银丝米珠的。”
主仆三人有说有笑收拾好东西，又步履匆匆的出了帘门，手里拿着抹布的雪茭攥紧了手，听闻声音远了，才抬起头，目光透过支起的格窗看向院子外头，紧紧的聚在那看上去极为亲密的几道身影上。
同是雪字头的二等宫女，平日里她也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何始终不得主子的欢心，连主屋也不能轻易进得，定然是主子嫌弃她皮肤黝黑，品貌不及雪蓓她们雅致干净，当初也是，连她进来也比别人多使了好几倍的银子。
可这是她的错吗？不，不是的，是嬷嬷的错，是主子的错，是她们眼高于顶、以貌取人，她何错之有。
雪茭低下头，摸着腰间内侧藏的小荷包，只有她知道，这个普通的小荷包里头，装着足足一百二十两银子，可抵上她十年的银钱，而只要她愿意，还有两份这样的银钱便唾手可得。
在耳边又回想起那句话，“你全家奴籍皆消也不是不可能的”的时候，雪茭的目光一沉，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辰时，淑言宛
刚踏进门槛，姜玫便感觉几道目光若有若无的射过来，脚步却丝毫没有停顿，径直入了座，身后的团雪将桌上的茶壶到了半杯茶水。
每三日的请安的时候她们都是这般，这受着受着便也惯了，不若当初的她，虽看着镇定，实则心中还是有几分坐立不安。
“姜姐姐就是命好啊，次次皆能逢凶化吉，还能捞着位份，当初一同入的东宫，如今姐姐都已经是才人了，妹妹是着实是羡慕，哎，妹妹如今也只有腹中这个孩儿能聊以慰藉了，哪儿又比得了姐姐这般呢，不过这孩儿倒是着实乖巧，我夜里竟是总有好眠，也少有孕吐。”
李氏缓缓抚摸着五个月大的腹部，蜜合色半枝莲薄锦裙被撑起一个弧度，映着白皙红润的脸色，丰韵的脸颊身姿，还有耳朵
上一对儿前日太子妃娘娘赏的，橘红牙黄双色串珠耳珰，愈发显得春风得意。
姜玫只觉着自己的臀部都还没有坐热呢，这炮口便对准了自个儿，心里烦闷无奈，却又只能接招。
“李淑女谬赞，福化自有天命，不过只要心存善意，自然能日趋顺遂，李淑女已然有了最大的福气，好生照料着便是了。”
李氏听着姜玫不硬不软的话，轻轻勾起唇边，抬手示意身后给她打扇的梨珍再用力些，下滑的镶深绿吉文袖口，露出一截圆润的手腕，和其上的绞丝银缕嵌宝镯子。
她就知道会这般，不过今日她也不过是想占占嘴上便宜，将心中的压抑晦气散散罢了，今日太子殿下终于解了她的禁足，而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再多的言语也抵不过她肚子里有了块肉。
感受到李氏得意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又看向她，何氏隐晦的翻了个白眼，艳丽的眼角妩媚生姿，将手中的天青色令箭荷花茶盏搁在紫檀木雕万年青小几上，她可不是姜氏。
“是啊，福化自有天命，这有了福气可千万得守好了，别又只顾着耍嘴皮子，好不容易求得太子妃娘娘说情让殿下给解了禁足，可别刚出来就又惹了殿下厌恶，生生的丢了这福分。”
“我的福分就不劳何淑女费心了，何淑女还是多费心费心自个儿的福分吧，这淑女的位份若是再降下去，可就是和那秋氏墨氏一般了，啧啧，平日里是连院门都出不得的，那日子我是想想便替何淑女担忧呢。”
何氏眼睛一瞪，似是恼怒，却又转而一笑：“我这不是看李淑女一直坐着淑女的位置，没有经验，便想给李淑女传送些吗？我虽是降了位份，好歹也做过选侍。
“这人啊，可不能太满，太满便会溢出来，谁知道这腹中的是男是女，可别到时候空欢喜一场，惹人笑话才是。”
何氏最后一句话看似说的咬牙切齿、暗含酸意，眼底深处却是带着冷意的不屑，她是装的，可这李氏，却是那种宫里最不缺的见识浅薄、志得意满的女人，能不能生出来都还是未知数呢，就这般招摇，迟早一尸两命。
钟珺着银蓝色妆花交领裉
子，纤长白皙的颈脖处别着鸽蛋大蓝宝领扣，姣好的容颜依旧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和清贵，好像未曾听到这些琐碎争端，只眉峰不易察觉的微微颦起。
太子妃娘娘几经晚了一刻钟了，是和三日前发作了内殿的一批宫人有关吗？她隐隐觉着今日的请安恐怕不会像往日那般顺利，不过，她亦无所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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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内,康嬷嬷守在白氏的身侧，微鞠着身子，将目光从地面碎裂的瓷片移开,转向正坐在拔木雕牡丹榻上,沉着双目看不清神色的白氏，面露难色,斟酌后才开口。
“娘娘,都怪奴婢管束不严,只是，她们到底是老太君送来的人，怕是老太君哪儿不好交代。”
白氏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却冷静的仿若方才那砸碎茶盏的是另有其人一般。
“这一切说到底其实都是本宫的错,是本宫平日里太过仁慈,不,在她们心底,该是觉着本宫太过软弱可欺才是，就和当初的如墨，现在的墨氏一般。”
“本宫身为太子妃，家世不若那孔氏，儿子是从王氏那儿夺来的，太子殿下渐渐不若以往常来淑言宛，如今是连本宫的身份也坐不稳了，自然本宫的话亦是不用听了。”
康嬷嬷闻此骤然跪下，额头生汗，唇瓣蠕动间只能吐出两个字：“娘娘。”
“而今日之事，浩哥儿既无大碍，她们又是祖母送来的有头有脸的老人儿，现也讨饶且自己掌嘴了，本宫便该感恩戴德的将她们扶起，甚至宽慰勉励她们几句，像以往那般粉饰太平，维持着表面贤德良善的名声，而不该扫了两方的两面，将躲懒打盹这种事小题大做是吗，嬷嬷？”
“那浩哥儿的安危、本宫的屈辱呢？本宫资质愚钝，从前只一心想做个与太子殿下琴瑟和谐、贤德远播的中宫，时至今日才明白这个再简单不过的理，不是本宫安分贤德的做这个太子妃，旁人便会以德报德、忠心本分的。”
“她们只会得陇望蜀、变本加厉，而一味依附着白家和殿下，本宫便会连浩哥儿都护不了，连身边的奴才都不敢收拾，任人欺辱。”
“之后那些平日里本宫看不上的妾室，嬷嬷嘴里的玩物，便会趁虚而入，
积累资本，将来跑到本宫的前面耀武扬威。”
整个寝殿里安安静静的，回荡着白氏轻轻的却又无法辩驳的话语，只闻轻微的呼吸声。
白氏勾起小指的玳瑁嵌翡翠指套，看着地上碎裂的茶盏，眼底深处生寒意，涂着朱红色口脂的嘴角却笑得矜贵又优雅，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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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娘娘，奴婢明白。”
两日后，玉鹭居
卯时过了一刻才起了的姜玫，在团雪团扇的伺候下，略微用了一块枣泥糕并几口碧羹粥后停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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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玫站在铜镜前左右扫视了一番，微微颔首，右手却是推出，拒了团扇递过来的红木杏叶状执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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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些时日绣的牡丹图可准备好了？”
“回主子的话，奴婢们一早便备好了，用螺蓝云纹绸布包着呢，主子且放心。”
“如此便好，雪茭，你一会儿可要记得将冰船里的冰用绸布盖着，这冰得省着用，眼下七月都还没有过半呢，若是用的太快可怎生是好，呀，快些，今日本起的晚了，若是再迟了请安可不好，都怪我平日里净听写团雪的唠叨，如今一句话的意思都可以拆成好几句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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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三人有说有笑收拾好东西，又步履匆匆的出了帘门，手里拿着抹布的雪茭攥紧了手，听闻声音远了，才抬起头，目光透过支起的格窗看向院子外头，紧紧的聚在那看上去极为亲密的几道身影上。
同是雪字头的二等宫女，平日里她也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何始终不得主子的欢心，连主屋也不能轻易进得，定然是主子嫌弃她皮肤黝黑，品貌不及雪蓓她们雅致干净，当初也是，连她进来也比别人多使了好几倍的银子。
可这是她的错吗？不，不是的，是嬷嬷的错，是主子的错，是她们眼高于顶、以貌取人，她何错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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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耳边又回想起那句话，“你全家奴籍皆消也不是不可能的”的时候，雪茭的目光一沉，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辰时，淑言宛
刚踏进门槛，姜玫便感觉几道目光若有若无的射过来，脚步却丝毫没有停顿，径直入了座，身后的团雪将桌上的茶壶到了半杯茶水。
每三日的请安的时候她们都是这般，这受着受着便也惯了，不若当初的她，虽看着镇定，实则心中还是有几分坐立不安。
“姜姐姐就是命好啊，次次皆能逢凶化吉，还能捞着位份，当初一同入的东宫，如今姐姐都已经是才人了，妹妹是着实是羡慕，哎，妹妹如今也只有腹中这个孩儿能聊以慰藉了，哪儿又比得了姐姐这般呢，不过这孩儿倒是着实乖巧，我夜里竟是总有好眠，也少有孕吐。”
李氏缓缓抚摸着五个月大的腹部，蜜合色半枝莲薄锦裙被撑起一个弧度，映着白皙红润的脸色，丰韵的脸颊身姿，还有耳朵
上一对儿前日太子妃娘娘赏的，橘红牙黄双色串珠耳珰，愈发显得春风得意。
姜玫只觉着自己的臀部都还没有坐热呢，这炮口便对准了自个儿，心里烦闷无奈，却又只能接招。
“李淑女谬赞，福化自有天命，不过只要心存善意，自然能日趋顺遂，李淑女已然有了最大的福气，好生照料着便是了。”
李氏听着姜玫不硬不软的话，轻轻勾起唇边，抬手示意身后给她打扇的梨珍再用力些，下滑的镶深绿吉文袖口，露出一截圆润的手腕，和其上的绞丝银缕嵌宝镯子。
她就知道会这般，不过今日她也不过是想占占嘴上便宜，将心中的压抑晦气散散罢了，今日太子殿下终于解了她的禁足，而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再多的言语也抵不过她肚子里有了块肉。
感受到李氏得意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又看向她，何氏隐晦的翻了个白眼，艳丽的眼角妩媚生姿，将手中的天青色令箭荷花茶盏搁在紫檀木雕万年青小几上，她可不是姜氏。
“是啊，福化自有天命，这有了福气可千万得守好了，别又只顾着耍嘴皮子，好不容易求得太子妃娘娘说情让殿下给解了禁足，可别刚出来就又惹了殿下厌恶，生生的丢了这福分。”
“我的福分就不劳何淑女费心了，何淑女还是多费心费心自个儿的福分吧，这淑女的位份若是再降下去，可就是和那秋氏墨氏一般了，啧啧，平日里是连院门都出不得的，那日子我是想想便替何淑女担忧呢。”
何氏眼睛一瞪，似是恼怒，却又转而一笑：“我这不是看李淑女一直坐着淑女的位置，没有经验，便想给李淑女传送些吗？我虽是降了位份，好歹也做过选侍。
“这人啊，可不能太满，太满便会溢出来，谁知道这腹中的是男是女，可别到时候空欢喜一场，惹人笑话才是。”
何氏最后一句话看似说的咬牙切齿、暗含酸意，眼底深处却是带着冷意的不屑，她是装的，可这李氏，却是那种宫里最不缺的见识浅薄、志得意满的女人，能不能生出来都还是未知数呢，就这般招摇，迟早一尸两命。
钟珺着银蓝色妆花交领裉
子，纤长白皙的颈脖处别着鸽蛋大蓝宝领扣，姣好的容颜依旧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和清贵，好像未曾听到这些琐碎争端，只眉峰不易察觉的微微颦起。
太子妃娘娘几经晚了一刻钟了，是和三日前发作了内殿的一批宫人有关吗？她隐隐觉着今日的请安恐怕不会像往日那般顺利，不过，她亦无所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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